第十六章养锋
妖域最尊贵之人的休息处，一如妖域的氛围一样，黑雾幽幽弥漫着，长明灯盏光晕如透明团扇，但阴影处依旧更多更多。
尊上书房，覆盖暗金色鳞片的手，抽出一本封面典雅的书籍，百无聊赖翻阅，执斧妖冷牙悄无声息进来，在尊上面前，执斧妖是唯一可以不用禀告，就可以直接靠近的妖物。
“尊上，吾近日发现其他妖域诸王有大肆抓捕妖精扩军，攻伐人间意图日趋明显。”
尊上看着手中书籍，坐在可供摇晃的椅子上，微微笑道：“天降之子降世，本是七杀兵星，主杀伐，千年了，没有肆意品尝人间鲜血的它们，即便人间有真神也无法阻挡他们积蓄千年的本能渴望，命运的齿轮已滑至渗血之处，谁也无法阻挡浩劫降临。”
“吾昔日也是人间修士手中的神兵，只因他羽化破虚而流浪妖域，我剑魔一族对人类血肉与魂魄需求最低，反而羁绊更深，吾并不赞同剑魔妖域太过参与此次浩劫。”
“朕虽然是掌管妖域，星辰与诸世界，天道意志，却依旧无法违逆，此事非朕能够定夺，还是谈谈少尊近日状况吧，可习惯了妖域生活，心绪是否平静下来。”
冷牙根据事实一五一十报道：“少尊近日在学凡人剑技，以图驾驭赤宵神剑，吾还是第一次见着，内心世界已然被恐惧腐化糜烂，千疮百孔的凡人，还能有练剑之执着。”
“嗯？”尊上好奇抬头，红瞳令人压抑。
“即便服食过朱果，即便被天道意志选择，即便被尊上赐予无上尊崇，吾始终看不清，他有何异人之处，但只这一点令吾讶异，这里是妖域，一心虔诚，甘愿献身的人类巫女们，即便无事，也会在一日一日妖气侵蚀下，或疯癫或变异，但同样身为人类的少尊明明内心世界已然扭曲大变，却还有着理性存在，平静得就像大海表面，哪怕底下云诡波谲，暗礁丛生间，风暴肆虐，使吾不解。”
沉默片刻，尊上含笑回道：“此便是天降之子不同凡俗之处。”
冷牙又道：“吾还有不解，就是既然少尊殿下对妖域如此重要，为何尊上赐予他赤宵神剑，少尊殿下每挥舞赤宵一次，便会大幅度耗损生命之力，他活得更久一些，岂不应该对妖域利益更大？”
这次尊上静得更久了一些，反问道：“你真的认为没有赤宵神剑，他会活得更久吗？”
冷牙被问得一滞。
“他毕竟是凡人，至妖域起，内心世界便摇摇欲坠，理智被妖云纠缠，如果不是后来朕故意安排出一些冲突，使之激发他内心最后潜力，通过赤宵神剑发挥最大，斩出一条属于他自己道路。冷牙你要记住，他是被赤宵神剑承认的主人，没有任何一柄神兵，会识人不明，臣服于弱者，少尊，他并非表面那么乏善可陈，软弱无力。”
尊上将书合拢，顿了顿，又徐徐说道：“人类，是宇宙的尺度，而他，是天道的选择，无论怎么重视他，收益也远比忽视他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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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千零一，一千零二，一千零...........”
司命站在宽阔的妖域平原，不远处冷牙守望，莫邪蹙着眉梢，看着他练了一整天拔剑式，脆弱人类可不是妖族强悍的妖族身躯，她担忧的想去说些什么，又畏惧冷牙一副谁靠近打扰少尊，就要动火的杀意凛冽。
无尽的妖域地平线上，绯红满月冰冷的撒下血色光辉，司命一次一次拔出腰间的普通利剑，不断平举直刺，不断练习着，将拔剑的速度提升，以图达到书经上面的教诲，快到肉眼看不清，然后剑锋刺出的轨道形如一道闪电。
但这剑，在凡人手中，无论怎么快，于妖瞳里，也慢如蜗牛漫步，但换成赤宵，却又会真正快若惊雷，会成为司命手中燃尽生命一剑。
日复一日，绯月由圆渐缺，司命拔剑的速度越来越快，渐渐的肉眼无法看清，他身子笔直挺拔，不再像初来妖域时那样羸弱无力，沉默随着时日增多，愈加爬上他面庞，威严与日俱增，赤宵神剑似乎感受着主人稳步提升的手掌力度，气场响应主人形成实质威压，连干将莫邪，也不敢再轻易和他玩闹。
一天，吃饭间，一刚刚化形的奴妖不小心跌倒在司命面前，司命一愣之下，不着痕迹浮出久违柔色，好心上前将她扶起，在他离开后，于其他奴妖惊骇妖瞳倒映下，那奴妖黑血从颈项，裂开的手臂，出现窟窿的肠子，失去的大腿，四溅四方墙壁，赤宵神剑剑鸣欢呼，如刚吃饱的孩子，司命毫不知情，疑惑于周遭妖物畏惧日深，只觉自己模仿尊上有了成效，没有向人详细询问发生了何事。
莫邪感受着少尊府每一片空气里，都飘浮着赤宵剑意，特别是少尊卧室，已经浓郁到了连她也难受，不敢接近的地步，有莫名的担心呈现她眉梢，想如以往一样亲昵的靠近少尊说话，却再也做不到。
平原，司命望了一眼忠诚守卫的冷牙，看着远处鬼影憧憧的密林，毅然向前走去。
现在已无奴妖再敢挡在司命面前，刚踏入密林范围，光影就如世界重置，身后世界突的被包裹，一条如鞭影一般的妖兽，眨眼即至眼前，没有妖力的少尊，在未开化的妖兽面前，没有任何威慑，阴影笼罩，对着司命脖子便扑来。
司命第一次对敌，被它张开的血盆大口，妖气扑面之下，没有守住身子平衡，还好武技已在无数重复下，刻入骨骼，化作本能，他踉跄退步间，顺着倾斜力度，将剑拔出，赤宵神剑还未动，剑意已然自动护住，主动灌入普通铁剑，一剑刺进他口中，无形剑意贯穿蛇脑，虽然将它一击毙命，却没有躲开它依着惯性倒下的獠牙，擦过司命的身子，司命瞬间感觉半边身子一麻，失去了触觉。
密林不止这一只妖兽，四面八方如被这里的战斗惊醒，亮起一盏一盏血色妖瞳，一声一声。
“有人类。”
“哇，鲜美的血肉。”
“好渴，好饿，好想吃掉。”
“等不及了。”
无数魑魅魍魉，露出它们难以形容，千奇百怪的身形，刺耳的尖啸魔音灌耳，又像惊醒的蜂群，向司命张牙舞爪涌来。
“少尊殿下！”莫邪的声音从遥远之处传来，冷牙依旧旁观，原来根本不在意少尊死活吗？
司命稍微拔出赤宵，惊人剑气便形成风暴，自司命为圆心，袭卷四方，掀开一切。
可什么东西从内心沿着手臂被赤宵源源不断抽走，稳固的内心世界出现裂纹，司命感觉心脏扑通扑通乱跳，视线里，只有两种颜色，血色之中的黑色妖魅，它们紊乱扭动着出现，又被赤宵剑意利落的切成两断，司命将赤宵推回剑鞘，重新拿起铁剑，向前奔跑，有什么妖物撞至他后背，如被一辆铁锤重重击中，好在少尊衣袍自带防御妖阵，挡掉了百分之90的伤害，司命转过身，看清了怪物。
一头两层楼高一样的怪物，独眼占据着整个身子的三分之二，拖着长长蝎尾，尖端是原型的铁锤，刚才就是被那铁锤击中，他毫不畏惧，剑意在铁剑集合，拔剑式再跃然斩出。
莫邪欲上前，被冷牙妖魁级的气场包裹阻止。
“少尊殿下在练剑，请莫邪大人不要打扰。”
莫邪自知少尊已和往日不同，看着少尊艰难的纵跃，躲避，拔剑，刺出，和源源不断出现的妖兽搏斗，咬牙不语。
好不容易凭借着赤宵神剑剑意清空一片，司命半跪地面撑剑喘息，一群妖兽再次前赴后继，不惧死亡，闪烁贪婪目光，向司命扑面淹没。
司命手已经在颤抖，训练和真正的战斗截然不同，已经好不容易习惯了一天不间断练剑的他，在这短短一个小时内，就感觉脚步虚浮，执剑的手重若千钧，还有半边身子失去知觉，黑色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妖兽的，触目惊心徜徉四处。
冷牙对莫邪道：“这是属于少尊的战斗，如果连妖域最低级的未化形妖兽也不敢面对，他终究会被自己的恐惧吞噬。”
干将听见了妻子的呼唤，携着前所未有，令人惊惧的妖力，出现在莫邪旁边，和冷牙对峙。
“尊上是让你来保护少尊，你现在想看着少尊死，还要阻止我们夫妻是救护少主吗？”
冷牙妖瞳如银蛇窜动，警惕道：“你果然隐藏了实力，甚至极度逼近妖圣境界，连吾也悚然。”
“你让还是不让？老朽骨头虽然被时光磨朽了，但也更加锋利，冷牙斧卫是不是要试一下。”
莫邪似乎也打开自我封印，妖力攀升，抓住干将的右手，两人有形如一剑的趋势，冥冥中，有龙吟浩瀚威严咆哮。
“干将大人，莫邪大人，请听吾一言。”冷牙似乎终于正视这两位被人视为大妖，仅仅是身份高贵，资历久远而已的大妖，“两位前身也是人类，当比吾更清楚人类内心，他们可以软弱如蛆虫，却也可以酝酿风暴，开辟奇迹，少尊为天降之子，被赤宵神剑认主承认，请您们尊崇他的意志，相信他的意志。”
妖云气势不断攀升，如泄闸的洪水，远方诸大妖纷纷惊惧动容，冷牙依旧如巨浪前的磐石，话语带着寸尺不让的决然。
干将看了一眼不断被击倒，在少尊宝衣与赤宵剑意的护卫下，又勉力站起，他倔强的眉眼锋利如刀，一剑一剑尽是一去不回的架势。
“如果少尊有个三长两短，尊上定然会让你生不如死。”干将愤愤骂道，语气却弱了下去，拉着莫邪的手，收起了全身沸腾的妖气。
离开时的最后一眼，发现少尊躲开怪物一击，踩上沿着它尾巴奔跑至头顶，铁剑承受不住剑意自我粉碎了，于是他就高举没有出鞘的赤宵神剑，生生当剑插入怪物最柔软处，暴露在外的巨大眼睛，黑血狂涌，少尊翻身后跳，朝着干将露出一个微笑。
这是司命进入妖域半年来第一个微笑，其他妖物在哪只妖兽倒下后，开始对他有了畏惧，一时犹疑慢腾腾不敢上前，司命趁机退出了密林，全身皮肤表面充血涨红，胸口令人惊惧的剧烈起伏大口呼吸。
他身上残留的战意与剑气让化形妖以下都不敢靠近，最终他靠着自己，仗剑重新站起，妖域的风寒冷刺骨，将他少尊王袍鼓动膨胀。
少尊府赤宵剑剑意日重，不愧是被轩辕尊上看重的神兵，仅次于圣道之剑的帝王剑，干将莫邪吃饭也不再和少尊一起，索性搬回了剑炉。
少尊府，一奴妖好奇问千夏，“你服侍少尊吃饭，相处最近，那少尊所常之处，剑意恐怖得如似九幽魔域，你怎么没有什么事啊？”
“不知道，大概因为我是普通人类吧，少尊觉得我没威胁，赤宵神剑大人也觉得我没威胁，又或者觉得少尊身边终归需要一个人服侍，就放过我了吧。”
众妖默然，眼珠子转来转去，面面相觑。
一处房间内，小希穿上了妖域常有的服侍，婀娜多姿，一**妖忍不住好奇问道：“少尊殿下不顾得罪诸领主大人，护下那芝草妖小希，怎么这大半年，没见他怎么和小希一起相处过？反而只让她自由活动，而她也整日闭门修炼，不问世事。”
千夏饶了绕头，“少尊这半年一直在努力练剑，大概是觉得自己更有实力后，才能更好的保护身边的人吧，少尊殿下是人类，人类都是重情的，尤其是少尊殿下这样与众不同的人类，而小希大人，肯定是领会了少尊大人的心意，也希望以提升自己实力，以后报答少尊大人吧。”
“千夏巫女，果然少尊大人喜欢你服侍他是有缘故的啊，你太懂少尊了。”
千夏俏脸一红，紧张欲要辩解，忽发现空气一片寂静，周遭化形奴妖已跪成一片，转身嘴唇微张，连忙跟着跪下，和众妖一起低呼，“少尊大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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